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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4章 第 8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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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4章 第 84 章

唇上傳來指尖的柔軟觸感, 你略微怔楞地瞪大了眼睛,說:“謝兄,不可以動手動腳。”

謝問東說:“你剛才不是還說, 要與我談戀愛麽?”

“……”你耳朵發燙, 不自在地移開目光,“我說錯了。”

他放開你, 等你站直後又伸手為你理了理腰帶,問:“是不是快下班了?”

墻上的覆古黃銅掛鐘已指向十一點,你點了點頭:“嗯,我去換衣服。”

走到方才絆了一下的臺階處,身後傳來輕聲。

“你知道, 我們之間, 從來不是談不談戀愛的問題。”

你腳步一頓,隨即若無其事地微笑了一下。

是啊,他想渡你,他還沒有放棄。

他仍在叩響那扇緊閉的門, 執著地等待門為他開啟,等你對他敞開心扉。

你拿起一顆冰球含在口中, 嘎吱嘎吱地嚼著,冰涼瞬間浸入肺腑。你沒有回頭,也並未答覆,腳步不停地向更衣室走去。

脫下酒吧的黑領結襯衫制服,你換回T恤與薄外套,突然發現兜裏的手機正鍥而不舍地震動著,已有三個未接來電, 而新的來電正跳躍在屏幕上。

那是一個沒有備註的手機號,號碼的地區歸屬是你的家鄉。

你垂下眼簾盯著屏幕, 心裏並不意外。

自從在謝問東辦公室外面遇到那位親戚後,你便時刻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。你想象著她迫不及待地向你的父母告狀,控訴你如何如何毀了她兒子的前途。她會添油加醋地描述你的冷漠與罪行,請求你的父母將審判的利刃對準這位不忠不孝的逆子。

獲得你的聯系方式並非難事,只要多觀察多打聽,送一點禮,保潔阿姨,不熟的同事,大門保安,都可以是洩露信息的源頭。進而再摸清你上班的公司、你的行蹤,快遞盒子上的收件人與聯系方式,假裝遠房親戚去詢問單位的某個同事,在現代社會,想獲得一個人的聯系方式,太簡單了。在這個信息全球化的時代,一切都是透明的。

震動超過三十秒,電話再一次自動掛斷。

你早就在等待著這個電話,可當它切切實實來了,你卻仍然無法平靜。

過往的回憶如浪潮將你掀翻,你像冰天雪地裏受凍的旅人一般全身顫抖。你的手指抖得拉不開更衣室的門,脊柱抖得無法支撐身體,你只好背靠著墻壁滑坐在地,掏出了鑰匙串上的一枚小鋼片,那是小區的電梯卡。

你撩起衣袖,將小鋼片的尖角抵在手臂上,略微用力,鮮血便伴隨著刺痛從小小的洞口滲了出來。你神情冷靜地轉動小鋼片,讓它在皮肉中刺穿擰動,出血部位變大了。

顫抖終於停止,此時,你的手指穩定得堪比拿著手術刀的醫生。

你隨意地用紙巾擦幹血跡,將屏幕仍在閃動的手機調為靜音模式,放入衣兜。然後站起身來,推開了更衣室的門,穿過長長的昏暗走廊,回到了燈火華麗的前廳。

謝問東正站在吧臺前,他顯然是覺察出你用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,便問:“怎麽了?”

你微笑著說:“我發小給我打了個電話,約我周末打游戲。”

謝問東便不再問,只道: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
夏季的夜晚,你總是習慣喝一點加玫瑰糖漿與冰塊的朗姆酒,在微醺的狀態下調酒。微醺能讓你的動作與思緒變慢,更紮實到位地完成每一步驟。謝問東知道你的這個習慣,便總是等你到最後,送你回家。

你說:“謝謝。”

他拉開車門讓你上車,你坐在副駕,坐下後繃緊的牛仔褲輕易地勾勒出手機的形狀,它發燙地貼著你的大腿。雖然開了靜音模式,可不用去看,你便知道那個號碼仍在瘋狂跳動。她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暴君與瘋子,你在三年前就已知道。

“謝兄。”你偏頭看他,握住他掛擋的手腕,一觸即放。你的語氣又輕又軟,低低地像在懇求,“可以開慢些麽。”

謝問東笑了一下:“本想說快些送你回家休息。”

你說:“下過雨,路滑。”

拉薩的雨季,總是淅淅瀝瀝地下雨,一陣雨一陣晴,傍晚時分下了一場雨,現在路面只剩一點點水痕,可你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。

所幸他依了你,以三十碼的速度行駛在夜間的車道上。

可速度再慢也有到達的時刻,車子停在樓下,你又開始神經質地顫抖。其實你一路都在顫抖,手指每每隔著牛仔褲觸到手機,你都會顫抖。好在車內光線昏暗,你藏在袖子裏的手一直不動聲色地掐著大腿,並未引起謝問東的註意。

謝問東熄了火,說:“我送你上去。”

你靠著椅背,偏頭看他。

他略微靠近,皺了皺眉:“哪裏不舒服麽?臉色好差。”

你輕輕嗯了一聲,說:“我胃疼。”

說是胃疼,並不算騙他。從看見那個號碼開始,你全身都在痙攣發顫,胃裏更是翻江倒海般擰攪著。可心臟擰攪得更厲害,於是你短暫忽略了胃部的不適。

謝問東松開安全帶,拉開車門:“上樓吃藥。”

你再次拉住他的手腕:“陪我坐一會兒可以麽?”

你輕聲又喊:“謝兄。”

他望著你,合上了車門。

你說:“可能是喝酒涼著胃了,等會兒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好了,我有經驗。”

謝問東嗯了一聲,傾身過來,手掌探入你敞開的外套,隔著一層薄薄的t恤覆在你的上腹,稍微用了些力道按揉起來,口中問:“想好雪頓怎麽過了麽?”

雪頓節是藏區的一個民族特色節日,會有七天的假期,你順著他的話音想了想,說:“不知道。”

你又笑:“你摸我肚子的動作怎麽越來越嫻熟了。”

謝問東也笑了一下,說:“想去自駕游嗎?林芝怎麽樣?不算遠,很方便。帶你去吃石鍋雞,去米林徒步,森林裏或許能撿到草莓和松茸。”

你說:“盼盼怎麽辦,它每天都要出門溜溜的。”

謝問東說:“帶它一起。”

“可以嗎?”

“只要你想,沒有什麽不可以的。”

你低低地笑了笑,說:“讓我想想。”

“嗯。”他說,“不急,還有一周。”

貼著大腿的手機已經滾燙,你隔著牛仔褲握了握手機,微笑地說:“我好多了,謝兄,那我上樓了。”

“我送你。”

你並未拒絕,與他一起乘電梯上了頂樓。隨著電子門鎖叮當一聲,已長成大狗的盼盼歡快地撲了上來。

你彎下腰摸了摸雪白的大狗頭,說:“爸爸回家啦。”

盼盼興奮地汪汪了兩聲,圍著你繞圈。

等你洗漱完換上柔軟溫暖的睡衣,謝問東已經燒好了水,準備好了藥片。

你很乖地吃了藥,上床裹緊被子,一副馬上要睡覺的模樣:“謝兄,快回家吧,路上開車小心,到了記得給我消息。”

謝問東嗯了一聲,說:“那天發給你的安裝包,我寫入了一個新的功能,你有發現嗎?”

你被勾起了興趣,問:“什麽新功能?”

他高深莫測地笑了笑:“那就要等卿自己去發現了。”

他說:“晚安。”

他離開了。

你在黑暗中靜靜地躺了一會兒,然後撐著床起身,來到玻璃隔門外,隔著一層窗紗看向樓下,黑色賓利正緩緩駛出車位,而後揚長而去。

你站了半個小時,回到床頭擰開臺燈,拿出手機。

三十二通未接來電。

你靜靜地等待著,兩分鐘後,屏幕再次跳動起來。

你從未想過當縮頭烏龜,你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。

你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。

似乎沒想到你會接起,那邊陷入了沈默。

你耐心地等待著。

過了一會兒,冷若冰霜的聲音穿透三年時光,再次激起你內心最深處的恐懼。

“我有沒有教過你,錯過了長輩的電話,要主動打回來?”

你高估了自己,你並不能平靜以對,於是你點開手機的文件夾,開始安裝謝問東那日隔空投送來的“聆聲聽音”軟件。

等你登錄久違的播音賬號,右上角的聽眾人數變為1,你終於積攢起了說話的力量。

這次預想中的通話,果然按照你的預想發展。

她先是憤怒、批評、居高臨下地責備,等發現這些手段已經對你失效。她開始軟弱、哀求、聲淚俱下。

她向你道歉,說她做錯了,只要你願意回去,她會把之前的錢還給你。那些錢哪裏比得上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?人非聖賢孰能無過,兒子你就原諒媽媽這一次,以後你想考研就去考,媽媽給你買好了考研的課本。母子哪有隔夜仇?

你想笑,於是你笑了。

她哭得更厲害了,說這幾年身體變差很多,去醫院檢查出是晚期,活不了多久了。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再見兒子一面。

你漠然地不為所動。

所有手段都失效後,她開始破口大罵,用盡全天下最難聽的話罵你。每一次聽她謾罵,你都會在心裏讚嘆,原來人的嘴能說出這樣的話,你前所未見。

半個小時後,你用一句冷情的話結束了這次通話。

“等您兩人到達國家法定退休年齡,我會每年往您的賬戶打贍養費,除此之外,我們此生不會再有任何聯系。”

說完後你果斷地掛了電話,將那個號碼拉黑。

這是你第一次掛長輩的電話,二十三年的陳規教條在過去將你一圈圈死死捆住,你被它們勒斷了筋骨,破壞了心脈。它們在這一刻粉碎。

你愉快地隨手一拋,手機在羊絨地毯上彈跳了幾下後,被盼盼叼著放回床上。

“聆聲聽音”軟件仍在運行。

屏幕上多了一條彈幕。

X:睡不著麽?

通話的優先級高於應用軟件,因此在剛才通話的半個小時,軟件裏自動開了閉麥。

你想暢快地大笑,卻又怕吵到鄰居,也怕嚇到謝兄。可是你滿心的火熱無法發洩,於是你點燃了煙,手臂上很快出現七八個圓形的黑紅相間的煙疤。你小心地避開了之前的傷口,那些是謝兄一點點為你塗抹金瘡藥和玉骨生肌丸,才好不容易消除的。

你開了麥:“聽你說加了新功能,就下載來看看,可太困了,剛登上就睡著了。抱歉打擾你。”

你話音很輕,尾音卻不自覺上揚,帶著些微的笑意。

X:卿很開心麽?

你瞇了瞇眼,盯著鮮血淋漓的手臂,微笑說道:“嗯,做了個好夢,被盼盼吵醒了。”

不夠,還不夠。

你拿過床頭的小刀,輕輕地劃開皮膚,血液順著小臂蜿蜒而下,流過淡色的青筋,流過蒼白的手腕,順著指尖滴落。你用另一只手的掌心接住滴下的血液,免得它弄臟地毯或床單。

“謝兄。”你溫柔地叫他。

刀尖再次劃破了皮膚,蜿蜒的刀痕是一個向上的半圓弧,與更衣室裏用小鋼片鉆出的孔挨得很近,像一個篆刻中的“上”字。

“謝兄。”你說,“你是我的男神。”

他發了一句什麽話,你並未去看,你已看不太清,眼前只剩如大火蔓延般的紅色。

“在涪江畔的那一晚,那瓶71年的茅臺酒,是你準備第二天送給銀行行長的禮物。”你聲音輕軟低慢,像在吟詩,“你說,你跑遍了所有銀行,那是最後一家銀行。可因為一句投緣,你把那瓶酒開來喝了。你完全不去考慮第二天的事情。”

“好酷啊,謝兄,那樣的魄力,那樣的瀟灑……”

你微笑道:“謝兄,你是我的男神啊。”

又是一刀落下,形成了一個篆刻中的“下”字。

你想到那日在他的辦公室,你坐在扶手上,他攬著你的腰身,看著你為他設計印章。

血跡浸濕了你的睡褲,你將雙腿懸在床邊,避免血跡滲入床單,床單洗起來很麻煩,你討厭麻煩。

“上下釣魚山人。”你說,“謝兄,你送我這枚印章吧。”

你又說:“謝兄,我去一下衛生間。”

你將手機留在床上,去衛生間用濕毛巾簡單地擦去血跡。然後你去了客廳,往書包裏裝上伏特加與壓縮餅幹。

血止不住,你用一條新毛巾將手臂纏起來,可血還在順著指尖往下滴,於是你戴上手套。你脫下沾血的睡衣睡褲,換上外套、牛仔褲與運動鞋,拿上鑰匙,背上書包。

你向臥室走去,中途因為失血頭暈看不清楚,撞在了門上,額頭一片火辣辣的疼。

但你仍成功地來到了床邊,你拿起手機,對著僅有的聽眾溫柔說道:“晚安,謝兄,我要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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